日前，中集集团诉胜狮货柜“北美箱角件专利侵权案”二审在山东省高院开庭审理。这是双方最新的专利侵权纠纷，集中在北美箱这一细分产品上。
专利侵权纠纷的维度上，世界集装箱厂商前两大巨头中集集团与胜狮货柜已拉锯10年。
“（北美箱）现有的案子都还没有定论，都还在法律程序中。赢输还没有定论。”2月21日，一位胜狮货柜法律部人士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称。
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发现，对于集装箱行业而言，专利是切入新细分领域的敲门砖，也是重要的护城河，这是中集与胜狮诸多专利侵权纠纷的逻辑起点。繁复的专利侵权纠纷背后，实际上是两大集装箱巨头抢占细分市场不同竞争策略的博弈。两大巨头之外，还有一极力量在双方的博弈中起作用。
十年纠葛
全球集装箱制造是高度集中的市场，中集集团、胜狮货柜、新华昌这前3 家企业所占份额高达85％。“目前中集、胜狮加起来大约占75％。”2月21日，广发证券（000776，股吧）分析师罗立波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。
集装箱看似简单，专利侵权并不罕见，前两大巨头之间尤其明显。近期的纠纷产生在北美箱领域。目前北美箱的市场容量为12亿－17亿元，中集集团市场份额在六成以上。
“北美箱也叫53尺箱，主要客户是美国，箱子超大超宽，不是国际上通用的标准尺寸，原本装（集装箱）船上运输都不好运。”一家美国运输服务公司的一位负责人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。
中集集团开始介入这一领域，是2000年左右。“原来的北美箱几乎都是铝制的，轻巧好看但不耐用，维修费高。”中集集团法律事务部总经理、首席律师王宇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采访时表示，中集介入后，研发出有竞争力的钢制北美箱，并加以推广，后来北美箱基本都是钢制。
2006年，中集生产的北美箱成为全球冠军产品；同期，胜狮货柜进入北美箱市场。
到了2007年，中集在引进美国专利技术的基础上，进一步研发出北美箱APC运输平台专利及北美箱角件专利技术，彻底解决了北美箱在集装箱船上的紧密排列出运的技术难题，每箱运费节约数百美元，而且可缩短出箱周期。
至此，中集掌握了通过集装箱船安全、高效、低成本出运北美箱的核心专利技术，并且在中国（北美箱制造、出口地）、美国／加拿大（北美箱使用、进口地）等地先后获得专利权。
但一位集装箱生产行业人士指出，与苹果等电子产品不同，集装箱技术难以保密，毕竟是机械结构的东西，其他公司有时只凭外在就能看出新技术关键所在，并加以模仿。
两大巨头在北美箱领域的专利侵权纠纷，即针对上述两大专利技术－－北美箱APC运输平台专利及北美箱角件专利技术。
2008年9月，中集发现胜狮货柜青岛公司侵犯APC专利，经协商谈判未果，2010年8月，中集将其诉至法院。经青岛中院、国家专利复审委、北京中院、山东高院等环节，2012年12月，山东高院终审判令，胜狮停止侵权并赔偿中集经济损失。目前，中集已收到胜狮货柜青岛公司支付的赔偿款60万元。
2012年7月，中集又发现胜狮货柜青岛公司侵犯其北美箱角件专利，将之诉至青岛中院。当年8月，青岛中院查扣了胜狮货柜青岛公司生产的24台北美箱涉嫌侵权产品。2013年9月，该院判令胜狮货柜青岛公司停止侵权，并赔偿经济损失。
“对于专利侵权纠纷而言，主要是为构建良好的市场竞争环境，在集装箱行业内倡导尊重技术进步尊重知识产权的良好氛围，经济赔偿数额是其次。”王宇称。
“（北美箱）现有的案子还在法律程序中。谁赢谁输还没有定论。”2月21日，前述胜狮货柜法律部人士称，包括山东高院终审判决的APC专利案子，胜狮也在走另外的法律程序。
“这个技术我们采用时，也不知道会侵犯中集的专利。”另一位胜狮货柜人士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称，解决问题的技术不止一种，胜狮不一定就要用到中集的专利。而很多设计中集有专利的，胜狮就不用了，或者有些胜狮会改过来，也就能避免侵犯专利了。
北美箱之前，中集与胜狮货柜的专利交锋主要在冷藏箱领域。
冷藏箱目前的市场容量达90亿－100亿，中集所占份额约六成。那场官司从2003年3月发现侵权，到2008年2月调解书达成，历时5年。调解书中，胜狮货柜上海公司承认在未经许可情况下，使用了中集上海公司独享的冷藏箱专利，对此表示歉意，并对后者的损失给予一定的经济补偿。
敲门砖的成本收益
“专利是通行证，保证企业（在新领域）行动的自由。”王宇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，进入一个新市场之前，中集会先研究需要的技术专利是什么，在已有的专利地图中，能否用自己的专利技术绕过去，如果不行，就跟持有相关专利的企业沟通谈判，取得许可。当初做北美箱时，中集也是经过研究，决定购买专利。
关键技术专利的获得，有时等于打开了一扇门。
据王宇分析，以冷藏箱为例，1996年公司引进了德国的技术，共有76项技术，经过一年多，冷藏箱生产在1998年实现盈亏平衡，次年实现盈利，后来成为行业第一。若从这个角度看，中集花钱买入专利技术，交了学费，再把技术进行创新改造，发扬光大，结果换来了一个细分行业的老大。
据中集集团2011年年报，当年市场形势颇好，其冷藏箱公司销售收入达62.76亿元。
王宇认为，除作为通行证，专利还能给集装箱企业的下游客户带去更大附加值。如北美箱的两项专利技术，保证把集装箱从中国运输到美国的安全性，并缩短了交货周期。
一个北美箱技术专利的账是这样的：一个从中国运到美国的集装箱，通过传统的散货船运输，一台的运输成本原本需约2000美元，如果使用技术专利，则可以通过集装箱船运输，这样至少可节约1／4 左右的海运费用。
经过一次次进入新细分领域，以及在原有领域的创新，中集的专利数逐步累加。据公司透露，目前公司总共有3400多项专利（包括公开授权及正在申请的），其中集装箱领域的自有专利为1600多项，另有100多项是国外引进的。
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在国家知识产权局官方网站进行专利检索，截至2月20日，中集授权专利有751项，上海中集冷藏箱有限公司有25项；胜狮货柜有177项，上海胜狮冷冻货柜有限公司有4项。
“这个数据不准确，但具体的我们没义务披露。”前述胜狮货柜法律部人士如此回应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。
前述集装箱行业人士指出，上述网站能查的数据不完整，查到的都是已授权且公开，大致有一年多滞后期。
专利带来的收益难以计算，但其成本则可大致量化。
集装箱业务板块是中集营业收入的大头。尽管实施多元化战略后，目前公司集装箱以外的业务收入已超过营业收入的50％，但集装箱业务仍是支柱板块。
据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翻阅中集集团历年年报，2009年到2012年，其集装箱板块的营业收入分别为55.74亿元、254.40亿元、350.4亿元、248.4亿元，净利润分别为－2.4亿元（以报告日中间汇率换算）、38.03亿元（以报告日中间汇率换算）、36.29亿元、18.07亿元。
“公司每年在技术专利上的投入大致占销售额的2％，集装箱业务板块的比例大致为1.8％。”中集人士透露。
若按此计算，仅2009年到2012年的4年间，中集在集装箱业务领域的研发投入约达16亿元。其中，中集每年在技术专利的申请与维护上，每年费用四五百万元。
“全公司六万名员工，总共三千多名工程师，集装箱业务板块至少有一千多名。”王宇称，企业尊重知识产权的创造和保护，才能更好激励工程师研发更多技术成果，为企业创造更多的价值，从而实现工程师的人生价值。
实际上，并非所有的集装箱厂商都能够花费巨资研究新的技术专利。“中集属于有实力，也愿意投入在研发上的企业，但研发成本并不低，所以大多数规模没那么大的企业不会选择在研发上投入太多，这其实也是一种相对理性的选择。”前述美国运输服务公司的负责人称。
三方博弈
敲门之后，技术专利原本更是护城河，有利于拥有者保护其市场份额。但在目前国内的集装箱市场，技术专利的护城河作用远逊于国外有成熟法律体系的市场。
作为世界集装箱行业的第二大巨头，胜狮货柜的市场份额为两三成。据公司年报，2011年到2012年，其营业收入分别为117.25亿元、96.95亿元，净利润分别为8.94亿元、3.81亿元（以上数据均以当年平均汇率换算）。
同为行业巨头，但胜狮货柜与中集集团的生存策略差异较大。前机械行业资深分析师郑贤玲曾在其著述中，把胜狮货柜在集装箱行业中的发展策略称为“跟随策略”。
“中集的集装箱细分领域的发展前后路径大致为干货箱、冷藏箱、罐箱、折叠箱、防护箱，胜狮货柜基本是在其后逐步跟进。”前述集装箱生产行业人士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称。
据经典营销理论论述，跟随是一种风险较低的策略。在营销学理论中论及跟随者优势，常常列举的是趋势消费品，该理论认为，对于功能性产品，“跟随者”主要复制的是技术，并不适用，而利用专利保护手段，技术开发企业可以阻止“跟随者”的简单复制。
“跟随者的成本与引领者不可同日而语。”郑贤玲在2006年分析，现有市场竞争中，简单跟随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小，专利侵权不仅可能引起诉讼，并会影响对客户的服务，损失公司的声誉，特别是国际客户，更信任尊重维护知识产权的企业，规避侵权者造成的商业风险。
理论上如此，但现实不尽然。
“集装箱是工艺很成熟的产品，对于采购商而言，中集与胜狮的大多数产品差别并不大，就看各自成本控制。”一位券商分析师称，专利若有问题可能给后续使用带来一些麻烦。
“我们也关注到行业中公司的专利纠纷问题，我们不希望在采购中牵扯到专利诉讼。”前述美国运输服务公司的负责人称，作为采购方，更关注的是，供货商的箱子能否造出来，能否在指定时间到达美国，能否尽量少的变化因素。如果一家厂商存在司法上的薄弱环节，会对采购方的采购决策产生一定影响。
值得注意的是采购方的处理策略。“就我们公司而言，53尺箱主要在中集采购，但也会在胜狮采购一小部分，只是都通过中集来运输。”前述负责人透露。
一个有趣的细节是，前述胜狮货柜人士告诉记者，有些中集的设计方案是作为客户的采购商提供给胜狮的，采购商让胜狮也同样设计。“当然，实际上可能采购方跟胜狮开始都不知道里边有中集的专利。”
这是采购方从自身利益出发选择的，带有些许“制衡”意味的应对策略。如前述负责人所言，“如果市场只剩一个厂商，那就不是很健康的市场。”
对此，王宇则有另外的看法。
“表面看这是市场份额之争，实际上是深层次理念之争。”王宇称，既然参与国际竞争，就得按照规矩来，如果不遵守游戏规则，则应受到相关制约。但中国的现状是执法环境不严，违法成本低。如果是在美国，有惩罚性赔款的存在，违法成本比国内高很多，行业公司在专利侵权这一问题上就会谨慎很多。
“集装箱发展这么多年，很多技术已很普遍，有些改进并不能算是什么专利，中集也不能老靠专利垄断市场。”前述胜狮货柜人士称。
“作为行业领导者，中集将继续重视技术进步、尊重知识产权，倡导和营造一个良好的行业环境，推动集装箱行业可持续发展。”王宇表示。
